a dreamer with empty hands

　　在TBS宣布《虎與龍》將拍攝成連續劇，於今年春季金10檔播出以後，這個原本單純地名為《虎與龍》的冬季特別劇，很快地被加上一個副標----「三枚起請之回」，以便與連續劇區別。這個先行的特別篇，其實可以當作這套連續劇的第一集來看。

　　宮藤官九郎最近這一兩年似乎對古典／傳統展演文化有著濃厚的興趣，這次要挑戰的是傳統落語［らくご］。關於落語我是一無所知，完全沒辦法討論，字典說它是類似單口相聲的一種表演方式，問題是單口相聲又是什麼？這我也不懂。我對落語的了解完全來自這部戲本身，感覺有些像說書。

　　不過即使在日本，也有很多像我一樣對落語完全不瞭解的觀眾，面對這樣的觀眾，我想kudokan的挑戰應該在於：
　　如何在電視劇裡擬現落語的表演？
　　如何讓電視機前的觀眾感受到落語的有趣之處？
　　如何結合落語與電視劇的故事、以及作者想要表達的內容？……等方面。
　　我大概沒辦法從落語的角度來看這些問題，只能夠從一個普通電視劇觀賞者的視點出發，說說這部戲有趣的地方。

　　看完BT下載的無字幕版本之後，好不容易找到的第一個願意跟我討論心得的人，是在京都優雅地享受文藝留學生生活的朋友B。她的第一句評語是：「滿巧妙的一部戲。」

　　用「巧妙」來形容kudokan這次的編劇手法大概再適合也不過；我想試著從下面幾個切入點，來看kudokan的妙筆怎樣寫就這個逸趣橫生的劇本。

◆　框架層疊的故事形式

　　在這部特別篇的腳本中，kudokan以精巧的形式組織起一整個層次豐富的故事，框架故事包覆著嵌入故事，嵌入故事中又鑲嵌了更小的故事，層層疊疊，然而所有的框架似乎都經過透明化般的處理，讓看電視的人幾乎不會意識到框架的存在，整個故事進行得流暢自然。

　　這部９５分鐘長的特別篇，很單純地用一個「表演落語的舞台」框起來----開場時，春風亭昇太（名落語家，本劇演員的落語指導，也在劇中飾演どん兵衛的高徒）在高座上以表演落語的方式講述故事的概要；故事結束時，他又以旁白的方式為觀眾作總結，讓這齣戲呈現出一個「以落語形式包覆」的狀態，整部特別篇就像是一個由春風亭昇太所講述展演的落語故事。

◆　開場：說話者與故事的接觸點

　　第一個鏡頭就是個落語舞台，配合著簡單的傳統音樂背景，春風亭昇太坐上高座，為觀眾作開場白----這是關於一個天涯孤獨、不懂歡笑或幽默為何物的黑道人士，在偶然或巧合之下跌入落語世界，沉迷其中的故事。

　　這位黑道人士就是我們的男主角，山崎虎兒（長瀨智也），２７歲，橫須賀出身；在１２歲那年因為父親主導的舉家自殺行動而失去了雙親，自己卻在其中奇蹟似地生還了下來。１８歲時加入「流星會」，主要業務是討債。



　　別忘了舞台上說故事的人，他現在要介紹男主角虎兒（Toraji）出場。春風亭昇太對著鏡頭喊：「Tora、喂、Tora」，然後鏡頭轉入一間狹窄的公寓房間，帶過瓦斯爐旁被切斷的瓦斯管、倒在一旁的屋主、臥榻上的妻子和小孩，三個人似乎都因為瓦斯中毒而死了。冬日午後的淡金色陽光灑在房裡，細微的灰塵懸浮在無聲的空氣中，鏡頭最後停在屋裡的另一個男人身上，他穿著質感很好的淺棕色西裝，蹲坐在臥榻旁，對著眼前的景象陷入深深的沉思，彷彿掉落進另外一個世界；手上握的手機還在通話中，傳來一陣「Tora、喂、Tora！回答一下啊！」的聲音。從說故事的舞台到故事進行的場景，從說話者喊男主角的聲音，到故事中另一個角色喊男主角的聲音，在這裡，完成了說話者和故事內容的接觸點。



◆　一個故事，兩個人的交錯敘事

　　轉換進故事的場景之後，說話者並不是從此退步抽身，和故事進行再無關係，他還要為我們介紹第二位男主角----谷中龍二（岡田准一）。這裡用的手法是這樣的：

　　虎兒帶著流星會組長的兒子銀次郎（塚本高史）出門收債，平常他當然都是一個人處理這些業務的，這天組長卻叫他順便帶銀次郎出去玩玩。為了讓看起來有點悶的銀次郎開心點，虎兒接受上司的建議，帶他去吃美味咖哩；虎兒一邊開車，一邊試著製造些輕鬆快樂的氣氛，於是聊起他前幾天在咖哩屋裡遇到的趣事----這裡，來了第一個鑲嵌故事。鏡頭轉入咖哩屋，虎兒的座位右手邊是一群七嘴八舌在聊天的歐巴桑，對面的右邊桌是空的，左邊桌就坐著龍二。

　　春風亭昇太的聲音又冒出來向觀眾說：「這，就是谷中龍二。」他一邊介紹著龍二是個口才很好的傢伙，因為說話有趣所以身邊總圍繞著朋友，是那種只要有他在，氣氛就會很熱鬧的人；畫面中是龍二和朋友們聊天的情景，他正在告訴他們自己前幾天在咖哩屋裡遇到的趣事----一個看起來○○很大的黑道份子走進來坐在對面的桌位，接著呢，就是KIYOSHI穿著工作服和他的老闆一起進來了。誰是KIYOSHI？----就是Death Romantic的主唱！！（這時候穿插了龍二和朋友興奮地模仿著KIYOSHI，以及 “當年” KIYOSHI在舞台上熱唱的鏡頭）。KIYOSHI雖然為現實所迫，解散樂團並找了一份平凡的工作，但他的死亡搖滾魂是不死的！所以他不管去哪裡，都穿著他的 “death boots”，卻也因為他不死的搖滾魂，所以總挨老闆的罵。

　　這裡的故事是，某天，在城裡某處的咖哩屋，眼尖又愛湊熱鬧的歐巴桑們認出了KIYOSHI，KIYOSHI帶著一絲悲壯感，承認了自己確實是那個已經退出江湖的搖滾歌手，於是歐巴桑們瘋了也似地大喊著pen、pen、pen、pen、pen，奔回座位找可以簽名的紙筆，這時龍二提供了一枝粗大的黑色麥克筆，歐巴桑們感激不盡。KIYOSHI就意氣昂揚地在原本該拿來配咖哩的印度烤餅上，簽下了「Death Romantic　KIYOSHI」；另外多簽了一張餅，送給號稱是Death Romantic樂迷的龍二。



　　這段故事裡面，有兩個說故事的人，所以穿插著虎兒觀點的敘事線、和龍二觀點的敘事線。故事進行中的場景（咖哩屋），交織著虎兒對銀次郎說故事的場景（開動中的賓士車內，畫面色調黑暗，車外是夜晚的都會鬧區）、以及龍二對朋友說故事的場景（龍二的服飾店，溫暖的橙紅色調，給人溫馨愉快的感覺），正好藉由後面兩種場景的對比，彰顯出虎兒和龍二的差異----龍二懂得自然地利用肢體語言，談話中不時穿插生動的表演，讓聽者彷彿身歷其境；虎兒說起話來卻沉悶無聊，一點高潮起伏也沒有，又總是忘了這個忘了那個，最後什麼也講不清楚。所以銀次郎聽虎兒說完故事後，終於受不了（啊講半天，不就是個遇到名人，然後要簽名而已的故事嘛），在大馬路中央就下車走人，覺得自己一個人去找樂子還比較有趣點。

　　於是這段故事說完，清晰地浮現在我們眼前的是，與朋友們談天說地，一起開懷大笑的龍二；以及半路上突然被小弟拋棄的虎兒，獨坐在豪華房車中，與外面喧囂嘈雜的車聲隔絕，帶著點哀愁感地......陷入沉思。


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（未完待續......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