『我花了太多時間跟別人聊天。』我第一次這樣承認,第一次這樣說出來,然而這已經是累積了兩年以上的事實。我活著是事實,我是事實。腐臭是事實,怠惰是事實,空洞荒蕪是事實。

『每天晚上一上MSN,就要開四個以上的視窗跟人聊天。』雖然我喜歡聊天,但實在用去太多時間,也太累人,消耗太多精神。如果用在聊天上的時間,全都用來作文的話,我已經有足以塞爆兩個新聞台空間的文章量了。早上七點,我餓了,睡不著,又是死掉的一天。其實,《她掛點了》這個故事在說的是我,死掉的是我,雖然還在呼吸,還在寫,還在餓,還在冒青春痘,還在憤懣,還在持續衰老,但確實是死了,死透了,死得不能再死了。

『聊天很好呀,表示你有人類學家應具備的特質。』天知道是不是這樣。不如這樣說,愛跟人聊天可能反映出我根性中想要成為文學家的奢望,我已經奢望太久,從懷著希望到徹底絕望,把自己縮進繭裡。很好,可親的溫暖的牆壁,我的朋友,我愛你們。人類學家的話,我是一定當不成的。

『哪像我,一上線就有人按離線。』哈哈哈哈,非常幽默。她還不斷強調那是真的。當然,我相信那是真的,一點也不懷疑;是人都會想逃,是人都逃不掉。在旅途上,風景一點也不重要。她拿了方塊酥過來,有三種口味,雞蛋、杏仁麥纖、抹茶。我為什麼選了雞蛋?看來,我一定離不開僅僅A5大小的惡夢,我好像還是只適合這種大小的筆記本,為什麼呢?因為我什麼都寫不出來;為什麼我不能成為適合A4的人呢?為什麼我只有在A5的紙上寫字才能覺得比較安心呢?因為不必擔心連一頁都填不滿?

為什麼我會成為這樣的一個人呢?為什麼我會是這樣一個沒用的人呢?『我連濱崎步都不如啊。』是嗎?真的是這樣嘛?就某些層面而言確實如此,我連幼稚做作無病呻吟的歌詞都不寫,我連把自己糞一般的內在吐出來賣錢的勇氣都沒有,『我竟然還敢看不起她。』是這樣啊,確實是這樣啊。

『這算什麼呢,你連許純美都不如,還不是敢笑她。』一張死白且乾癟的臉孔出現在腦海,眼窩裡是不小心跌入陷阱裡的牽牛花池藍,很可憐,被丟進它們不該在的地方,連它們本身都變得可怕起來。

『是啊,她至少還嫁得出去,還嫁了不只一次。我到現在還是處女。』我說完這句話,她低下了頭,翻看角落裡堆成好幾落的過期WINK UP。

『為什麼我講到這個你就不說話?難道是因為你已經不是處女了?』很想知道,面對這種可笑的問題,她會怎樣打發我。於是她抬起頭說:『我才不想在這種事情上跟你同病相憐。』這個說法還不壞,畢竟誰會希望自己沒事為了身為老處女這樣的事情唉聲嘆氣呢?

那就回過頭去,剛剛說到紙。普魯斯特是寫在A4的紙上,恰好是我夢想的標竿。我說什麼也在讓自己在有生之年成為有能力在A4紙上信筆疾書的文豪。不知道其他夢想著成為文豪的年輕人,會不會有著這樣的困擾?我想他們應該沒有,他們應該都是隨便寫寫就有好幾張A4紙的文章出現。我很輕,我的日子很輕,輕極了,但不能飛,始終是飛不起來的。馬榭爾的A4紙分成兩欄,就像我們常用的筆記本(確實,我只有在作讀書心得或上課記筆記的時候,才能覺得自己是個適合A4的人);比較窄的那一欄,是專門用來讓他加東添西的,不過那樣還不夠,他還要在上面浮貼好幾層的小紙頭才能讓自己寫得滿意。現在,你大概知道了,為什麼我會這麼羨慕適合A4的人,因為我寫到這裡,自以為已經寫得很多了(已經有三面的A5囉),卻才正正好可以填滿一張A4的紙。

既然說到紙,智也,就一定不能不說到你。智也,我之所以需要紙,完全是因為我需要你,我需要讓這樣與你具在的一切不會因為時移事往而消失,我不能讓它白費,因為為了它,我放棄了一切其他的選項。因為說到普魯斯特,所以我順便告訴你,我之所以願意看他又臭又長的夢囈,只是想對他的一個觀點以及他偉大的實踐表示我最深的敬意----唯一一個讓腦海中關於此生的回憶具有意義的方法,就是把它寫下來----。智也,我怎麼會為了你變成一個這樣的人呢?怎麼可以說我之所以變成這樣的人,完全是因為愛你的關係呢?為了你,我應該要變成一個更好的人才對啊;為了你,我應該寫出最美麗的詩。娜塔莉阿姨,我現在開始寫了,可是什麼都沒有來,什麼都沒有,你說,這樣下去,這樣蠢的事情,我怎麼可能每天重複去作,持續不斷地寫個五年呢?

昨天是星期一,今天是星期五。這全是我的錯。但我只能繼續錯,這樣的人,跟垃圾一樣,爸爸媽媽卻要花這麼多的錢,養一個生平唯一成就就是和人聊天的女兒,這不是一種非常奢侈的浪費嘛?是的,就這樣,我讓爸爸媽媽成為這世界上最富有品味及格調的貴族,把錢花在全世界最沒有用處的事物上。我說,媽呀,波特萊爾也曾是個失敗者;至少我沒染過梅毒,我到現在還是個處女呢。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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